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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布衣

巨大的代价，经历了无数的痛苦，但是 这个人名叫司马迁。 便把个鲁国治理得“路不拾遗”，四方
——蜿蜒的圣脉 他们却用自己的生命为人类的进步点起 司马迁算是品透了孔子的人。被 之人纷纷来归。好景不长，孔子不得不
了一程又一程的灯塔，从而也成为人民 “红卫兵”打翻在地又踏上了一只脚的 离开沉湎于声色犬马的鲁定公，十分不
■文/李木生 心目中的“圣贤”。 不是孔子，被供奉在孔庙大成殿里、身 舍地离开了他一生中唯一施展过政治报
中国呢？孔孟之乡上的圣人和他的 穿十二章之服、头戴十二旒之冕的“大 负的家乡鲁国。
后来者们又是怎样用自己的生命，为人 成至圣文宣王”也不是孔子。一个是“红 受挫的孔子劲头更足了，他要周
类点燃起一程又一程的灯塔？那么，让 卫兵”臆造的鬼，因为他们心里供着神； 游列国寻求能够施展政治报负的地方。
我这个凡俗的人、在这热闹的时代走进 一个是历代皇帝塑造的神，因为他们心 五十五岁的老人，毅然开始了十四年之
他们丰富但却寂寥的心灵吧。 里藏着鬼。而司马迁只看到了一个布衣 久的艰辛旅程。但是，更大的失败在等
十万株奇木异树掩映着十万颗孔子 孔子，一个至圣的人。 着劲头更足的夫子。在卫被诬；于匡被
后裔的魂灵，这便是天下丛葬第一林的 生在曲阜尼山乡下的孔子，从小家 拘禁；适宋宋司马欲害孔子，将其与弟
曲阜孔林，孔子就长眠在这里。我曾十 境贫寒，三岁丧父后跟母亲以孤儿寡母 子习礼的檀树伐倒；处陈蔡之间被围以
数次拜谒孔子墓。不管是阳光在他的墓 的身份移居曲阜阙里，在“礼崩乐坏” 至绝粮七日，“弟子饥馁皆病”；至楚
前筛下一地的树影，还是细雨将孔林连 战争频仍的的春秋时代开始了他艰难的 遭谗……五十五岁颠沛流离至六十八岁，
同天地织成一片朦胧，拟或袅娜的雪把 一生。他曾不无辛酸地说：“吾少也贱， 偌大中国容不下一爿爱民救世的热怀，
古今舞成生动而又宏阔的宁谧，我都会 故多能鄙事（我小时候穷苦，所以学会 十四年羁旅生涯只化作一段穿透古今的
听到孔子周游列国的马车的辚辚声和他 了不少鄙贱的技艺）”，“吾不试，故 悲怆的呼唤：“举直错诸枉，则民服；
三十年前的“文化大革命”，犹如 一边是孔丘、孟轲、荀况、老聃、 的弟子们的朗朗诵书声。 艺（我不曾被国家所用，所以学得了一 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把正直的人提
一块巨石投入时间的水面，当时的惊涛 庄周、墨翟、韩非、孙武，一边是泰勒 马背型的墓前，站着一幢明正统八 些技艺）”。他做管理仓库的小官委吏， 拔起来，让他们居于邪恶者之上，老百
早已复归于平静，“巨石”也没入时间 斯、毕达哥拉斯、赫拉克利特、德谟克 年立的巨碑，上面篆刻着黄养正书的八 出入的账目就井井有条；他做管理畜牧 姓就信服了；反之老百姓就不服）。”
的深潭。 利特、普罗塔善拉、苏格拉底、柏拉图、 个大字：大成至圣文宣王墓。这幢伤璺 的小官乘田，牛羊就长得又肥又壮。 悲剧也磨砺着他、成全着他。没有
但是“历史睡了，而时间醒着”。 亚里士多德，代表人类光荣与尊严的思 遍体的巨碑，铭记着荣耀与耻辱。 于贫寒与屈辱中，他感受到天下人 冲破物化的外在的束缚从而没能获得参
作为一个当年亲历过那场惊涛的人，会 想巨人，第一次群峰般峙立于世界上。 三十年前，“文革”的飙风骤雨鞭 所受的贫寒与屈辱，战乱、倾轧、侵凌， 政施政自由的孔子，却在这种磨难中冲
常常深深地潜进历史中，并在这种深潜 而诞生了这些巨人的古希腊和中国的齐 打着这方静穆的圣地，贴满“打倒孔老 更使人的尊严与人的生命处于危险的境 破了精神的内在的束缚，达到了生命的
里达到某种不惑。夜深人静的时候，你 鲁大地（尤其是诞生了孔子、孟子的孔 二”标语的巨碑在“红卫兵”的口号声 地。渴求和平、接受教育、安居乐业， 自由和灵魂的愉悦，并最终成为通体人
去造访一个个久远的时代、一位位长眠 孟之乡山东济宁），曾如人类的两条腿， 里被拽倒砸碎。十三年后的一九七九年， 越来越成为社会与人民的急需，而社会 味、恩沐人类的圣人。
的人物，你不仅会发现那似睡的历史其 将其带入文明的社会。 从农民家中找出了上百块残石，残石又 与人类的呼唤总会在伟大的心灵中得到 他从三十岁开始创办平民教育，收
实都毫无倦意地醒着，而且你还会悟到， 面对古希腊宗教对神的盲目崇拜， 愈复成巨碑，伤碑又在面对炎凉的人世。 回应，于是仁爱便在他的心头滋生得郁 徒讲学，终生不辍。其中贤者七十二，
只有站在历史的峰巅上，才能真正地向 他们发出蔑视的目光，公然宣称“人是 站立了五百多个春秋的巨碑，想不 郁葱葱了。“有教无类”地向社会“开 弟子三千，不在册不知名的更是不计其
前看。 万物的尺度”，提出生命的平等和对生 到粉身碎骨的遭际；忠心似火、激情如 门办学”和积极地参与政治力求寻找明 数。在教学中，在与学生的交流中，他
历史睡了，而时间醒着。 命的关怀。为了自己高贵的头颅不致低 潮的“红卫兵”扒坟砸碑的当儿，更想 主向天下实施爱人的仁政，恢复以“保民” 感到了生命的升华和精神上无比的慰藉。
站在历史的峰巅上，我看到有一条 下，甚至可以骄傲地拒绝波斯帝国国王 不到两千年前，曾有一个人在这里留恋 为出发点的西周式的大统一，就成了孔 当他们师徒被困于陈蔡之间绝粮七日之
蜿蜒的圣脉正从远古伸向未来。 大流士的邀请：“我有一种对于显赫的 徘徊，久久不肯离去，那向往、那热爱、 子的两大实践活动和毕生的追求。而为 时，弟子颜回对于老师“是我们的学说
就在中国的一位伟大哲人感悟时间 恐惧，我不能到波斯去，我满足于我的 那赞叹，就烙在历史的记忆中：“天下 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要同时在两个方 不对吗？不然为何落到这步田地”的提
的不驻与永恒，临水兴叹“逝者如逝” 心灵所有的渺小的东西。”为了这种思 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面进行悲壮的空前的投入：冲破物化的
的时候，在地球的另一端，一位被列宁 想的自由──在哲学、音乐、数学、天 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 外在的束缚，达到参政施政的自由；冲
称为辩证法奠基人之一的古希腊伟大哲 文学等方面卓有建树的毕达哥拉斯，饿 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 破精神的内在的束缚，达到生命的自由。
人赫拉克利特，也在临水感悟，发出了“走 死在一座文艺女神缪斯的神庙中，他的 谓至圣矣！”这个敢于秉笔直书汉武帝 悲剧在等着他，悲剧在折磨他。只
下同一条河流的人，经常遇到新的水流”、 信徒大部分被人烧死；柏拉图曾因和叙 的过错因而被施以宫刑的人，竟对于这 在二十岁做过委吏、二十一岁做过乘田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咏叹。 拉古城邦的暴君对抗被送到奴隶市场上 样一位已经死去数百年的“教书先生”， 的孔子，直到五十一岁时才当了个中都
谁能说公元前的那个五六百年，不 出卖；而为整个欧洲的哲学思想奠定了 倾注了如许的敬重并掂出了他的分量： 宰（在汶上，官阶相当于现在的县委书
是人类的黄金岁月呢？蛮荒的心灵悄然 基础的大哲学家苏格拉底，却被判处死 “从天子王侯一直到全国谈六艺的人， 记），仅一年就“四方则之”（四方都
萌动起蝶飞花灿的绿茵，蒙昧黑暗的大 刑，被迫喝毒药而死。虽然这些思想的 都把孔子的学说做为判断衡量的最高标 效法他的治理办法）。此后由中都宰而
脑，沐浴在旭日中，让智慧泉突瀑泻。 巨人，为了人类的光荣与尊严，付出了 准，可以说孔子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司空、而大司寇摄相事，只四年的工夫